可沈硯安不知道。
如果知道,秦淑蘭當年因為他反對他們的婚事。
他怎麼會放走她。
沈硯安幾近克制錯愕,不讓宋白初發覺一絲一毫。
聲音輕得虛無縹緲,腦海一陣陣翻滾那時的記憶,想抓到點什麼。
可是,什麼都沒有。
秦淑蘭什麼都沒給他留下。
「你們當時有特別說了什麼嗎?」她看著沈硯安。
沈硯安回憶,「你母親說你成長得很快,不會讓我失望。」
「讓我一定回來接你。」
「原來是這樣,我還以為……」宋白初頓了頓。
「以為什麼?」沈硯安追問。
「沒什麼。」
宋白初輕輕地依偎在沈硯安懷中。
她以為沈硯安也是母親選的人。
原來不是。
母親隻是,想讓她變得強大。
沈硯安能讓她變強大。
怎麼可能會是?
母親隻見過沈硯安一面。
而顧雲深,母親觀察了很久。
沈硯安……
沈硯安又怎麼可能喜歡她?
她那時候16歲,懵懂無知。
而沈硯安雖然年紀不大,可已經是人人敬畏,前呼後擁的局座。
他們那時候,隻見過三次。
還記得最後一次見面,道別。
更是倉促。
他坐在車內,而她站在車邊。
他連正眼都沒看她。
她當時以為,因為母親拒絕,而他生氣了。
為此,她和母親慪氣了很久。
後來,母親身體漸漸不好。
她才後知後覺,能陪伴母親的時間不多了。
母親捨不得她。
沈硯安抱著宋白初,思緒絮亂。
秦淑蘭那番話不止是臨終囑託,她在給他創造機會。
她把小初送到了他面前,而他卻生生錯過了。
他捧起她的小臉,眼底暗影浮動,「怎麼突然想起問這些事情?」
這時,顧宇航朝他們走來。
宋白初的目光落在顧宇航臉上,聲音很輕,「我隻是,突然覺得我母親好偉大。」
「我小時候以為,我母親的家人可能隻是早逝而已。」
「秦知月說,我母親逃離了秦家。」
「我才明白,我母親生命盡頭,是怎樣為我殫精竭慮。」
原來,母親本就是一無所有。
而在宋征遠背叛了她之後,她意識到她的女兒也一無所有了。
她母親在她16歲的時候,就決定了,等她18歲,讓她嫁給顧雲深。
因為她知道,自己要死了。
以為顧雲深,會延續她對她的愛。
可事情突然發生了轉變,在沈硯安出現之後。
母親說她還小。
她17歲,母親病重,纏綿病榻。
母親說,要將婚禮押後。
顧雲深不同意,她也不同意。
那時,她也想嫁給顧雲深。
她隻剩下顧雲深。
她的眼淚不敢在母親面前流,隻能流在顧雲深懷裡。
母親態度強硬,18歲結婚,變成了訂婚。
母親臨死前拉著她的手,[給他打電話,讓他接你走。]
她16歲那年,有多麼渴望跟沈硯安去基地,去看海闊天空。
18歲那年,就有多麼不想離開。
她悲痛欲絕,她不想離開顧雲深。
她一無所有,隻有顧雲深。
他是她那時唯一的依靠。
可母親說了很重的話,[不要讓我死不瞑目。]
她崩潰大哭,那是母親第一次對她那麼兇。
她被迫點頭,送著母親進手術室。
母親再也沒走出來。
母親走後,她給沈硯安打電話。
她不敢違背母親的意願,捨不得顧雲深,也得捨得。
她和顧雲深約定,每個月給他一封電郵報平安。
她不敢和他頻繁聯繫,怕自己太想念他,荒廢了事業。
她深愛計算機,就像深愛母親。
可她也愛顧雲深。
後來,顧雲深全球直播向她求婚,她那時滿心歡喜,歸心似箭。
她回去嫁給了他。
可幸好,她那時聽從了母親的話,跟沈硯安離開了兩年。
沈硯安後來才會回去接她。
宋白初看著沈硯安,「你也是我母親帶來的。」
「如果,當年不是我母親堅持讓我給你打電話,讓我跟你走。」
「我後來,或許還被困在顧雲深的牢籠裡。」
「謝謝你,沈硯安。」
「真的謝謝你,老公。」
宋白初輕輕在沈硯安耳邊感謝,她的目光幽暗。
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。
她越來越不捨得沈硯安。
可是,他的美好人生不應該耽誤在她這裡。
他不應該圍著不屬於他的孩子轉。
她,要推開他,離開他。
沈硯安將宋白初抱緊,心裡震撼散不去。
他夜深人靜時,盯著計算機部門的監控畫面,看著她坐在筆記本電腦前面通宵達旦,時而激動地站起來低喊,時而蹙眉深思。
她那時候不滿20歲,還是一個孩子。
他看著她,迷戀她,覬覦,又不敢覬覦。
初相見,他沒料到秦淑蘭不久於世,沒想到秦淑蘭讓她18歲嫁人。
他忽略了一個母親對孩子的愛。
她在臨死前,把她唯一的孩子,親手託付給了僅有一面之緣的他。
那本身,就意味著什麼。
而他沒有明白。
現在,她柔順地在他懷裡,感謝他。
他覬覦她十數年,太了解她。
她又要使壞了。
他的小初,他的老婆,他的寶貝,什麼時候才能真正看到他。
宋白初從沈硯安懷中掙開,手輕輕拉住他的手,又從他手中溜走。
她走到顧宇航身邊,目光觸及他微紅的半張臉。
這個瞬間,宋白初看向了病房,眼底幽暗無比。
宋白初摟著顧宇航,「航航,等沈叔叔有時間,我們一家人去現場看足球比賽,好不好?」
沈硯安看著宋白初,遇見她回眸。
「我聽到你給朋友打電話,要帶我們去巴西?」
「哇!是足球王國!」顧宇航激動不已,走到了沈硯安面前,「沈叔叔,是真的嗎?」
「要帶我去巴西嗎?」
「我可以去參觀聖保羅足球博物館,馬拉卡納體育場,還有科馬裡訓練中心?」
沈硯安摟了摟顧宇航的脖子,「嗯。」
顧宇航太高興了,眼底的陰霾一掃而光,「媽媽,我改變主意了,我不要奶奶曾許諾給我的任何東西。」
「我想做一名足球運動員。」
「媽媽,我可以嗎?」
顧宇航的黑眸,燦若星辰。
她已經太久沒有見過。
她輕輕拉住他的手,「當然可以。」
「你想做什麼都可以。」
「我還會好好學習的。」顧宇航許諾,挽住宋白初的手臂。
…
一行人來到了沈硯安位於政府大樓的辦公室。
「念惜不要亂跑。」
「念惜,不可以動叔叔阿姨的東西。」
「念惜……」
整層樓,無止盡地迴響宋白初細軟又惱怒的聲音。
而他們在笑……
宋白初最後抓住了念惜,手輕輕拍了拍她的小屁股,以示警告,「不要搗亂,不要給他惹麻煩?」
念惜眨了眨圓溜溜的黑眸,突然爬上了桌子,試圖與宋白初平視,發現不可以,又掐腰,鼓著腮幫子。
聲音稚嫩,「爸爸不會生氣,叔叔阿姨也不會生氣。」
「我不是麻煩,媽媽才是麻煩。」
「總是讓爸爸難過,讓我難過。」
「媽媽,你下次再不要爸爸,不要把我帶走。」
「我要跟著爸爸。」
「你帶哥哥走,哥哥不要他的爸爸,可我要我的爸爸。」
「哥哥選了你,我要選爸爸。」
宋白初錯愕的看著念惜。
沈硯安什麼都和她說了嗎?
念惜見宋白初神色不好,又摟著她的脖子,「媽媽,你要來看我,好不好?」
聲音軟糯,「我會想你,想得睡不著。」
她小臉埋在宋白初的脖子上蹭了蹭,「媽媽,不要離開爸爸好不好?」
「我不想跟哥哥一樣,變成沒有爸爸的孩子。」
媽媽的味道,很軟很香。
宋白初眼眶瞬間就濕透了,在念惜耳邊,安撫她,「對不起,真的對不起。」
「你長大就會明白。」
她不能把念惜留給沈硯安,無法成全。
宋白初抱著念惜回到沈硯安的休息室。
沈硯安和顧宇航在下象棋。
他好像什麼都會。
「照片洗出來了。」夏微走進來就看到這一幕。
宋白初站在沈硯安身後,搭在沈硯安肩頭的手,被沈硯安的大手握住。
他時不時轉頭與她說話。
她彎下腰來。
而他的另一隻手伸在她臉龐,將她的碎片捋到耳後。
他們四目相對,他的目光太溫柔了。
而她微微紅了雙頰。
「夏姨……」
念惜的聲音喚回夏微的思緒。
夏微將照片遞給念惜,摸了摸念惜的頭。
念惜回頭沖沈硯安和宋白初,「我好醜。我為什麼不像爸爸?」
剎那,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念惜,停下了動作。
這裡,除了念惜,沒有人不清楚,她不是沈硯安的孩子。
而她總有一天會知道真相。
沈硯安抱起了念惜,「嬰兒肥,長大就好看了。」
「你像你媽媽怎麼會不好看?」
念惜回眸看宋白初。
這時,宋白初和夏微站得很近。
沈硯安的目光也淡淡看了過去。
小孩子沒有惡意。
她口無遮攔,「媽媽是好看,比夏……」
沈硯安捂住念惜的小嘴,管教她,「言多必失。」
念惜聽不懂,卻點頭。
「不過,甜食吃太多,也可能會長歪。」
聽到沈硯安的話,念惜覺得手裡的棒棒糖都不香了,嘟囔,「吃完,就不吃了。」
「沈叔叔,你輸了。」顧宇航突然開心不已。
沈硯安復看棋盤,淡淡笑了,「馬有失蹄。」
他拉著宋白初坐在身邊,「你和航航下。」
「我不會。」
「你學。」沈硯安淡淡看她。
怎麼不覺得他厲害?
他今天抽空逛了一下網站,想看看八歲的男孩除了足球還會喜歡什麼。
看到了一句話,孔雀開屏給瞎子看。
那應該是孔雀不夠勤快,不夠驚艷。
他涉略廣泛,總有讓她心動,讓她心儀。
讓她捨不得離開他。
「我教你。」
沈硯安握住宋白初的手,按了按她的指尖。
她的小臉染上了紅雲。
他淡淡笑了。
夏微面有菜色,走出休息室,進了洗手間,看著鏡子裡的自己。
她比宋白初年輕,比她健康……
她腦海是沈硯安英俊的臉,耳邊是念惜的話,手攥著洗手台邊緣,指骨泛青。
是因為宋白初擁有一張漂亮的臉蛋嗎?
毀了她的臉,他是不是就不愛她了?
為什麼商場大爆炸,沒有炸傷她分毫。
她太幸運了,幸運得不可思議!
她拿出手機,給董勤打電話,「毀了宋白初的臉,隻要你毀了她的臉,我給你所有你想要的,包括她的系統。」
她不知道宋白初的系統在哪裡,但一定在她的筆記本電腦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