記者和他的人被齊治攔在了走廊盡頭,但總有不聽話的記者,對著走廊的另一頭拍照。
宋白初雙手抵住沈硯安的兇膛,仰望他,「你怎麼在這?」
「你呢?」
沈硯安擡手撩了撩宋白初淩亂長發。
宋白初連忙抓住沈硯安的手,又緊張地鬆開。
手就被他握住了。
那邊的記者一直在拍照,而這裡是大庭廣眾之下。
「我……陪航航來看他爸爸。」
沈硯安深深凝視著宋白初。
她沒有半點心虛。
隻是,不想告訴他而已。
宋白初掙出手,將手收在身後,「晚點,要去安全中心,要借靠安全中心龐大的計算機,修復我的掃雷。」
人就被沈硯安抱住了,他扣住了她身後的手。
宋白初朝著記者看去,對上鎂光燈,掙脫不開,索性將臉埋在沈硯安懷裡。
「我來慰問病人。」沈硯安聞著宋白初洗髮水的香氣,淡淡說。
「哦哦,那你忙吧。」
「我馬上走了。」
察覺沈硯安不為所動,宋白初仰望他。
他彎下腰,臉往她小臉壓下來。
宋白初慌張地睜大雙眼,「不可以!」
「沈硯安,不可以。」
「你要注意形象!」
她生氣時,小臉活色生香。
他嘴角瀰漫笑意,鬆開她。
這時,齊治走過來,「記者朋友,想請局座和夫人合影一張。」
沈硯安後退了一步,給齊治讓開了位置。
他邁開長腿,走到顧雲深身邊,頓住腳步,對上了顧雲深挑釁的目光。
顧雲深站在那兒,捂著肩頭的槍傷,表情頹廢,黑眸暗沉。
顧雲深開了口,「念惜是我的女兒,而小初很快會回到我身邊。」
「我們一家四口會團圓。」
「沈硯安,謝謝你,為我養老婆,養女兒,養兒子?」顧雲深眼底有了一抹嘲諷。
他不需要親子鑒定報告,認定是他的,就是他的。
他隻要耐心等待,小初忘掉他出軌許芷馨的事,忘掉沈硯安。
他的小初最終會走向他,和他永遠在一起。
沈硯安淡漠的目光挪向顧雲深身後。
他自小跟著爺爺長大。
幼承庭訓,克己復禮。
身居高位,執法懷仁。
要容,要恕。
顧雲深於他,與萬千人於他,從未有區別。
他容,他恕,他從未將他放在眼裡。
多花一分鐘在顧雲深身上,於他是浪費時間。
他克己復禮,不輕易釋放情緒。
而此時,他將情緒外露,淡漠的目光,染了幾許笑意,朝著顧雲深身後,伸出了手。
「航航,和沈叔叔,和你媽媽一起合影一張吧?」
顧雲深的挑釁於沈硯安,猶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。
不止如此,這個拳頭還會反彈。
他錯愕朝身後看去,目光與顧宇航的目光錯過。
他的兒子走到了他的情敵身邊,很乖順地回答,「媽媽願意嗎?」
他的兒子,什麼時候不再顧慮他的感受。
顧雲深伸手拉住了顧宇航的手,顧宇航的視線卻順著沈硯安看向走廊盡頭的宋白初。
他看著他們側臉,雙眸中湧動的是一模一樣的期盼。
「你問問。」沈硯安淡淡說,大手落在顧宇航的發頂,摸了摸他的頭。
他兒子居然沒有排斥!
顧雲深錯愕地看著這一幕,手腕抓得顧宇航更緊。
走廊盡頭,齊治一直在遊說宋白初。
「他們拍的照片不會傳播到網路,你屏蔽了自己,即使傳到網上,也沒有人能看到。」
宋白初總感覺哪裡不對勁。
沈硯安出現在安全中心,安全中心的人都知道她是沈太太。
他們一起去了學校……
他出現在她的公司……
此刻,他要求她。
以他太太的身份出現在公眾面前……
他好像在,一步步闖入她的生活。
她的初心,彷彿要被他瓦解了。
他在瓦解她?
不,離婚協議書已經被齊治撕毀了。
他不知道,她會在公示期結束後離開他。
他不是在瓦解她,而是自然而然地想和她生活到一起。
可,她可以心安理得地站在沈硯安身邊嗎?
她沒有忘記答應林晚秋的事。
她終將要離開他。
14天之後……
宋白初朝著沈硯安看去,對上的是顧宇航期盼的目光。
齊治順著宋白初的視線,說,「你有多久沒和航航合影了。」
「航航都快比你高了。」
是啊,原來的手機被車碾碎了。
而她現在的手機裡沒有航航的照片,隻有念惜。
「媽媽?」
顧宇航朝宋白初喊了一聲。
宋白初驀然想起顧宇航第一次喊她媽媽時,他純真,弱小,需要她。
她嫁給顧雲深時,是孤身一人。
沒有父親,沒有母親,沒有後盾,一無所有,隻剩下滿腔愛意,勇敢地踏入婚姻。
而顧宇航出生,是她的欣慰。
她曾那麼愛他,就像她母親愛她時一樣。
宋白初朝著顧宇航走過去,按住了顧雲深的手。
「放開。」
「不要纏著他。」
她應該保護航航,而不是丟下他。
顧雲深錯愕地看著宋白初,她眼中沒有愛意,什麼都沒有。
周醫生的催眠真的在起效嗎?
為什麼,他有一種她離得更遠的感覺。
「媽媽,可以和我合影嗎?」顧宇航小心翼翼問著。
「好啊。」
她沒辦法拒絕顧宇航。
她想,拍些照片留紀念也好。
反正他們的照片不會傳出去。
宋白初和顧宇航說話時那樣溫柔,手卻用力地將顧雲深的手從顧宇航的手腕抽離。
她鬆開了手,顧雲深想抓住她。
而她已經被沈硯安摟在了懷裡。
「笑一笑。」沈硯安在她耳邊低聲,「笑起來很好看。」
宋白初紅著臉,推他的手卻推不開,「太不嚴肅了。」
顧雲深想追上去,卻被齊治攔住了。
他看著他的妻子被另一個男人摟在懷裡,手牽著他的兒子,從淡影走向光影。
將他遠遠甩在身後。
彷彿,再也不會回頭。
「顧先生,如果我是你,不會再糾纏下去。」
齊治淡淡說,「宋小姐現在很幸福。」
「這不是你所求嗎?」
「小初為沈硯安擋住了黑客零號,他不愛她,他隻是需要她!」顧雲深從不與人解釋,可現在卻歇斯底裡和齊治辯駁。
無力的辯駁。
「你們的婚禮,局座去了。」
「那時候,我剛剛跟著他。」
「他突然拋下了所有,隻身去了A城。」
「他第一次做出不合常理的事,拋下了一場非常重要的會議。」
齊治想起那時候,真是膽戰心驚。
九年前,太平洋周邊,風起雲湧。
如果沈硯安出了意外,後果不堪設想。
那時,他不明所以,他不認識宋白初。
隻知道基地失去過一位厲害的頂級紅客。
沈硯安站在遠處,觀看完了那場婚禮,目送她嫁給顧雲深。
「我看到他站在教堂外,放下了一束粉色鬱金香。」
「他成全她,祝福她。」
「因為那時,宋小姐愛的人是你。」
「他將自己排在她之後。」
「顧先生,如果你也愛宋小姐,你應該成全她,而不是糾纏她。你難道感受不到,她和局座在一起很開心嗎?」
顧雲深目光凝視在宋白初消瘦的背影,和偶爾轉向沈硯安的側臉。
她在緊張,也在笑。
她看著沈硯安時,雙眸微顫,那是她悸動的模樣。
他太了解她。
她真的如她所說,愛上了沈硯安。
顧雲深此刻的心,痛苦不堪。
不,她很快會忘記沈硯安。
回到他身邊,在他身邊的時候,她才是安全和無憂無慮。
齊治嘆了一口氣,「局座到現在都沒有與你較真。」
「他顧及宋小姐的感受。」
「可,總有一天,等他有了閑暇……」
「等……」
宋白初完全地不在乎顧雲深了。
顧雲深根本不清楚,他在面對什麼。
他們為局座做事,也同時被他保護著。
他不會允許他的人受委屈。
對他們尚且如此,更何況是宋白初。
顧雲深傷宋白初那麼深,局座不可能會放過他。
齊治很擔心,他不希望局座為顧雲深浪費精力。
齊治邁開了步子,而顧雲深徹底地僵在了原地。
他早就清楚,隻是不願意承認而已。
沈硯安愛他的小初。
覬覦,原來在他還沒察覺到的時候就開始了。
他垂在身側的手,緊握成拳。
突然,他暗沉的目光頹敗,人支撐不住地倒在牆上。
他看到了一張稚嫩的笑臉。
看到夏微將念惜抱給了沈硯安。
剛才的話,如有實質地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。
他嘲笑他,為他養老婆,養兒養女。
此時,沈硯安摟著他的老婆,抱著他的女兒,身邊站著他的兒子,完全地取代了他。
顧雲深的世界,天塌地陷。
…
宋白初詫異地看著念惜將自己的長髮捲在手指上玩,擡眸,對上了沈硯安淡然的目光。
他好看的黑眸,映著記者們的鎂光燈,五彩斑斕。
「念惜為什麼在這裡?」
宋白初壓低了聲音,肩頭被沈硯安摟得更緊。
他隻是笑,「看鏡頭,沈太太。」
宋白初朝著鏡頭看過去,感受到沈硯安掌心肌膚輕輕貼在她的肌膚上,溫熱。
「局座和夫人能單獨拍一張嗎?」
有記者朋友詢問。
沈硯安看向宋白初的瞬間,顧宇航從沈硯安懷中抱走了念惜。
宋白初詫異時,被沈硯安摟住了腰。
沈硯安在宋白初耳邊,壓低了聲音,「念惜讓老師給我打電話。」
「說哥哥不讀書,她也不要。」
宋白初:「……」
「沈太太,你有兩個孩子,你不能厚此薄彼。」
「怎麼是厚此薄彼?」
「我不是帶航航去玩。」
「念惜被你慣壞了,你不應該去接她。」
沈硯安大手落在宋白初肩頭,將人轉向他。
他的對手,從來不是顧雲深,或是任何其他男人。
那些人,於他,算什麼?
他的對手,從始至終就是她。
他覬覦,蓄謀,要的是她的心。
而她一直在阻擋他。
「我不知道,你帶航航去看望他爸爸。」
「如果知道……」他聲音頓了頓。
宋白初仰望沈硯安淡然如水的雙眸,眼睫微微顫動,「下次,我會告訴你。」
沈硯安鄭重其事,「嗯。」
沈硯安看了齊治一眼,齊治攔下了記者。
「今天的活動結束了,請記者朋友們把照片經由我們工作人員檢查,」齊治說著,讓夏微帶人離開,「新聞稿也是一樣的。」
齊治走過來,「雨天,戶外公益活動取消了。」
「有兩小時空閑。」
沈硯安看向顧宇航,「航航,想去參觀我的辦公室嗎?」
顧宇航看向了宋白初,「媽媽,我沒去過政府大樓。請假半天,還有時間。」
沈硯安看著宋白初,「不是讓我多陪孩子?」
念惜抱著顧宇航的大腿,拖後腿,「不好玩!哥哥,爸爸的辦公室什麼都沒有!」
「我要回幼兒園!」
念惜的小嘴被齊治的棒棒糖堵住,被抱走。
「媽媽?」顧宇航輕喚。
宋白初點了點頭。
「我和爸爸說一聲,馬上過來。」顧宇航回頭,朝走廊走去。
顧宇航走入病房,而這個瞬間,顧雲深給了顧宇航一個耳光。
「你是我的兒子!」
「你姓顧!」
顧宇航捂著被打疼的臉頰,淚流滿面。
顧宇航從未想過反抗顧雲深,父親是一座無法攀越的高山,更何況他的父親非常的能幹,人人懼怕。
他自小崇拜他。
可,如今,他隻想保護他的母親。
顧宇航擦去臉上的淚水,認真說,「爸爸,我求求你,不要再傷害媽媽了。」
「你為什麼讓媽媽失憶!」
「你知道媽媽有多傷心嗎?」
「媽媽淚流滿面,跟唐阿姨哭了兩個小時,眼淚都流幹了……」
「媽媽就算不記得你和許阿姨的事,媽媽也不要回到你身邊。」
「媽媽不愛你,不要你了。」
「媽媽讓唐阿姨,封存關於你的記憶,媽媽要忘掉你。」
「爸爸,不要一錯再錯。」
「如果你再做出傷害媽媽的事,我就不認你。」
顧宇航難過地說著,以為顧雲深會動容,會在乎。
而顧雲深卻突然揪住顧宇航的領子,眼底有驚恐和錯愕,「你媽媽要忘掉我?」
…
宋白初目光追隨著顧宇航的背影。
記者提出訴求,讓他們合照。
航航就邀請她拍照。
航航剛才抱走念惜,讓她和沈硯安合影。
航航一直幫沈硯安說話,他完全地接受了沈硯安。
她感受得到,沈硯安很努力讓航航接受他。
他不止看足球雜誌,今早還在看足球的報紙,了解最新資訊。
甚至,他還給他的朋友打電話,要帶航航去看足球比賽。
沈硯安……真的隻是在盡一個丈夫的責任嗎?
如果娶的是秦知月,他也會這麼好嗎?
宋白初察覺到沈硯安落在她腰上的手。
他將她抱得好緊。
她輕輕按住了他的手,回頭看他。
「當年,我母親見過你之後,改變了主意。」
沈硯安不解,「改變了什麼主意。」
宋白初的雙手輕輕搭在沈硯安的兇膛,仰望著他淡漠的雙眸,聲音極輕地碰觸了他的心,「我母親預定的計劃,是讓18歲的我和顧雲深結婚,而不是訂婚。」
「見過你之後,我母親不讓我嫁給顧雲深了。」
她不知道自己在期盼什麼。
不應該期盼的。
可……按捺不住……
從秦知月的『沈硯安為了她解約婚約』。
從母親見過沈硯安之後,『反對她嫁給顧雲深』。
從他出現在她和顧雲深的婚禮。
從他那麼想要她,明知她無法生育還是堅持他們婚事。
從剛才他抱著她的女兒,體貼她的兒子。
玻璃碎片漸漸地組成了什麼。
沈硯安,有沒有可能,也喜歡她?
很早以前就喜歡她?
她仰望他,「你知道原因嗎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