靴尖停在陸雲臉旁,魔月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。
那眼神,像是在欣賞一隻落入蛛網、無力掙紮的飛蟲。
然後,她做了一個出人意料的動作。她彎下了腰,那張絕美卻冰冷的臉龐,無限地靠近陸雲。
近到陸雲能清晰地聞到她身上傳來的、混合著冷香和血腥氣的獨特味道。
幾縷青絲垂落,幾乎要觸碰到陸雲的臉頰。
「師兄,」她的聲音忽然變得輕柔,帶著一種詭異的、彷彿情人說情話的語調,「我……美嗎?」
她露出了蛇蠍一樣的笑容。
那笑容極美,眼波流轉,唇角彎起完美的弧度。
陸雲被這沒頭沒腦的問題,問得徹底懵了。劇烈的疼痛和力量的枯竭,讓他的思維變得遲鈍。
他完全無法理解魔月此刻的意圖。
羞辱?戲弄?還是在臨死前,還要踐踏他的尊嚴?
一股怒火夾雜著噁心湧上心頭,他本能地想啐她一臉,再用最惡毒的語言咒罵這個瘋女人。
但殘存的理智死死壓住了這股衝動。
他想起移花神殿的手段,想起魔王窟天哲魔王訴說的凄慘,那比抽魂煉魄還要恐怖。
如果到了移花神殿,連徹底的死亡,都會成為一種奢望。也許自己到了此時,還真的要求她給自己來個痛快的!
一種難以言喻的屈辱感,攥緊了他的心臟。
陸雲此時甚至感覺自己很賤,賤到要討好這個將自己逼上絕路的女人,要求這個自己的死對頭。
隻為了能求一個死的痛快。
他閉上眼,深吸了一口帶著濃重血腥味的空氣,再睜開時,眼中隻剩下麻木的空洞。
他無力地答道:「美……很美。」
這句話彷彿抽幹了他最後一絲力氣。
「哈哈……哈哈哈……」魔月聽到這個答案,突然放聲笑了起來。
那笑聲開始是清脆的,繼而變得高亢,最後竟帶上了一絲凄厲和慘然。
在屍橫遍野、火光未熄的山寨上空回蕩,顯得異常刺耳和詭異。
笑了好一陣,她才漸漸止住,用一種複雜到極點的眼神看著陸雲。
那裡面有恨,有怨,有某種扭曲的眷戀,還有不得不放棄的絕望。
「可惜啊……晚了……」她喃喃著,像是在對陸雲說,又像是在自言自語。
「師兄,你說……要是我們還在烈火宗的時候,你對我說這句話,該有多好?」
她的目光變得有些迷離,彷彿穿透了時間和空間,回到了某個早已逝去的午後。
「要是沒有雲錦那個賤人……就我們兩個,住在一個院子裡,朝夕相處,說不定……」
「說不定,真的能日久生情,能成就一段人人羨慕的佳話呢?」
她的聲音輕柔,帶著一種幻想色彩。
陸雲的腦子「嗡」的一聲,彷彿有驚雷炸響。
他猛地睜大眼睛,難以置信地看著近在咫尺的魔月。他張了張嘴,想說什麼:「魔月,你……」
「你什麼你?」
魔月瞬間從那種迷離的狀態中清醒過來,眼神重新變得冰冷而銳利。
她粗暴地打斷了陸雲的話,「可惜,那都隻是設想!是根本不可能發生的癡心妄想!」
她的情緒陡然激動起來,聲音也拔高了幾分,帶著刻骨的怨毒:
「從雲錦那個賤人,天天被你……在院子裡發出那些鬼哭狼嚎的、不知廉恥的偷歡聲開始!我們之間,就永遠不可能了!」
她死死盯著陸雲的眼睛,一字一頓,如同淬毒的匕首:「還有暮雪!那個賤人!她不是和你愛得死去活來嗎?」
「我魔月就是再賤,再不堪,也絕不會賤到去撿別人用剩的東西!我得不到的,誰也別想好好得到!」
這一連串如同火山爆發一樣的宣洩,像一把鑰匙,猛地打開了陸雲心中許多的困惑。
一些以往被忽略的細節,魔月對他總是莫名其妙的針對和恨意,似乎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。
原來……竟是因為這個?
一種荒謬絕倫的感覺湧上心頭。
不是因為毀容,也不是因為利益衝突,而是源於一種極端的、扭曲的、從未得到過回應的……佔有慾?
他突然之間,好像想明白了什麼。
但正如魔月自己說的,一切都太晚了。鮮血已經流夠,仇恨早已深種,再也無法回頭。
或許是原生家庭那種嚴苛、乃至冷酷的培養方式;或許是她天生就帶著偏執到極點的性格,造就了今天的魔月。
她像一株生長在陰暗角落的藤蔓,渴望陽光,卻隻會用扭曲的方式去纏繞、去掠奪。
最終,要將那束她渴望的光,徹底拉入深淵,一同毀滅。
陸雲的臉上,露出了一絲極度複雜的苦笑,「師妹,都到最後了,你才想起來說這些……」
那笑容裡,有恍然大悟,有憐憫,有嘲諷,有對自己的自責……最終都化為一片虛無的疲憊。
魔月眼眶紅紅的,她發現到了此時,說出來了,反而有些不忍下手了!
但她也很清楚,事情發展到今天,已經不是任何人再能改變結果的了,她的一時心軟,隻會讓他永世不得超生!
魔月回頭悄悄擦拭了一下眼角的淚,聲音恢復了往日的冰冷:
「因為一個『死人』知道這些,我也不會尷尬!你死之後,它還是我心底的一個秘密,不會再有第二個人知道!」
陸雲緩緩地閉上眼睛,將所有情緒都隔絕在外。
「師妹,」他的聲音很輕,卻很平靜,「動手吧。」
魔月看著他閉目待死的樣子,臉上的所有波動漸漸平息。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深不見底的空洞和冷漠。
她直起了腰,陰影將陸雲完全籠罩。
「師兄,你別怪我。」她的聲音恢復了之前的冰冷,聽不出絲毫波瀾。
「也許……這對你來說,是最好的了結方式。」
說著,她舉起了手中那柄寒氣森森的長劍。
劍尖在晦暗的光線下,反射出一點凄冷的寒芒,對準了陸雲的心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