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片枯葉打著旋落在楊婉兒肩頭,她渾然不覺。
陸雲伸手想替她拂去,手卻在半空停住了。她突然轉頭時眼睛裡閃爍的水光,讓他心頭一顫。
「就是怪我……」這最後四個字輕得幾乎聽不見,但陸雲看見她嘴唇的顫動,滿滿都是自責。
轉過最後一個街角,眼前豁然開朗。
一片灰牆黑瓦的院落群,寂靜地伏在城牆腳下,門環上積著厚厚的灰塵,顯然久無人居。
楊婉兒帶著他,徑直走向最東邊掛著銅鎖的院子,鎖頭上已經爬滿銅綠。
「吱呀——」
院門被推開時,一個銅丹境四重修為的老人,慌慌張張從廂房跑出來。
「小姐!」老人原本就佝僂的腰,彎的更低了。
楊婉兒簡短交代幾句,那老人便唯唯諾諾地退下。
「這是唯一看守這裡的雜役,他不會影響到你。」
她說著,帶陸雲穿過兩道月亮門,來到最裡間的小院。
院中一棵老梅樹虯枝盤曲,雜草叢生,樹下唯一的石桌上落滿灰塵。
「你先在這裡修鍊。」楊婉兒袖子一揮,一陣清風捲走石桌上的積塵。
她取出一枚青玉戒指放在桌上,「如果煩悶了,可以多看看書。這些夠你十年看的了。」
陸雲打開戒指神識一掃,戒指裡整整齊齊碼著上百本典籍和玉簡。
《百草綱目》《基礎煉丹術》《青霄劍訣入門》……都是虛神級的功法,但都是那種入門級的。
他嘴角抽了抽,這女人是真把他當廢物養了。
楊婉兒又放下一枚儲物戒,裡面靈米和各種靈肉一應俱全,甚至還有一些換洗衣物「饞了自己打一下牙祭。」
然後轉身就向院外走去。
陸雲心裡冷笑,這是要把他圈養起來。他跟在她身後,準備把她送出去。
看著她心事重重的樣子,不知道在想什麼,雖然有些擔心,但又不敢問。
兩人快走到大門口時,楊婉兒停住腳步,露出一絲溫柔的笑,「林默,你先回屋去,我不想讓你看到我的背影。」
陸雲不知道對方何意,但是現在就希望對方快點走,也不再磨蹭,轉身就向屋裡走去。
不是他無情,而是自己需要立即趕到靈江城,開展任務。現在自己連靈江城在哪都不知道,趕過去也不知道需要多久。
陸雲剛回頭走了幾步,正心事重重的想著接下來的行動,就聽到一聲清脆的呼喊聲「陸雲。」
這聲音像一道驚雷劈在陸雲天靈蓋上。
他的肌肉瞬間繃緊,右腳已經下意識要轉向回頭,卻在千鈞一髮之際硬生生剎住。
冷汗「唰」地浸透後背,他能感覺到楊婉兒的目光像兩把匕首抵在自己後心,這丫頭難道已經知道自己的身份了?
是逃走的山賊告訴她的?還是……無數種可能性瞬間從他的腦海中閃過。
怪不得她一路心事重重,包括帶自己去城主府血祭,原來隻是想戳穿自己的身份。
不能慌……不能慌……陸雲強裝鎮定,在心裡默數三下,又向前走了兩步才轉身。
臉上擺出恰到好處的困惑:「陸雲?陸雲在哪呢?」
本該離開的楊婉兒不僅沒離開,反而往回走了兩步,用眼睛死死的盯著陸雲:「林默,你到底有多少東西瞞著我?」
她眼睛眯起,像盯住獵物的母豹。陸雲感到一滴冷汗順著脊樑滑下。
他強迫自己露出茫然的表情:「我沒有瞞你什麼啊……」但聲音卻不受控制地發飄。
但其實他早已心虛不已,不知道楊婉兒發現了什麼,到底掌握了什麼證據。
楊婉兒突然冷笑一聲,那笑聲讓陸雲想起冰層開裂的聲音:
「林默,有一件事你還沒給我解釋清楚呢,你說山賊搶走了你的儲物戒指,裡面有血祭過的傳家寶?」
陸雲咽了口唾沫,果然和那個逃走的山賊有關。
「可是我追上他,他身上的儲物戒指裡,並沒有血祭過的東西,你怎麼解釋?」
楊婉兒每個字都咬得極重,「還有,還記得剛才韓虎師兄說的嗎?那小子的修為提升很快,大概率到鉛丹境了!而你,一天三重修為,怎麼解釋?-」
陸雲大腦嗡的一下,壞消息是楊婉兒真的對自己起疑心了。好消息是,他好像沒找到直接的證據。
原來在回來時的飛舟上,她說的那些對陸雲恭維和崇拜的話,大概率都是假的,全是演戲!
還有,怪不得她沒問自己修為的事,原來她早就開始懷疑自己,那些溫言軟語不過是為了讓自己放鬆警惕。誘騙自己相信她,然後露出馬腳,現出原型。
而且她的話很明顯的透露出,山賊肯定是追上了,大概率也殺了,可是新的擔憂接踵而至。
那個山賊到底有沒有告知楊婉兒自己的身份?
山賊想說就是一句話的事,這要看當時的情形,山賊有沒有機會說出來?可惜這一切陸雲都不得而知。
寒風卷著落葉從兩人之間穿過。楊婉兒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,瞳孔收縮成兩個黑點。
陸雲能感覺到自己的太陽穴在突突跳動,但他強迫面部肌肉放鬆,甚至擠出一個困惑的皺眉。
「這……這不可能啊……"他聲音發顫,恰到好處地表現出震驚與委屈,"沒找到?難道……難道他還有同夥?」
楊婉兒沒有立即回答。她向前邁了一步,兩人之間的距離近到陸雲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葯香。
她的目光像穿透陸雲的內心一樣,掃過陸雲的每一寸表情,尋找著哪怕最細微的破綻。
陸雲後背的冷汗已經涼透。
他知道,此刻任何一個多餘的眼神、一絲不自然的表情,都可能成為壓死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。
他強迫自己直視楊婉兒的眼睛,儘管那目光銳利得像是要剖開他的偽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