杭老爺子搞不懂了,他沒打斷大将軍的話,聽着他繼續往下說。他也想弄清楚,老祖宗杭慕天到底是哪兒的人。
“本将軍的嫡親姐姐乃是當朝皇後,生下嫡出外甥。”大将軍侃侃而談,表情平靜,“杭家一直骁勇善戰,大晉王朝得杭家庇佑,才得安然。
外甥五歲那年,本将軍率領大軍趕走外族,被封超一品大将軍。朝中人人忌憚,皇後娘家獨大,皇帝怕将來外戚幹政。
後來皇後突然病重,朝臣們紛紛上奏彈劾,說本将軍身上殺氣太重,沖撞了皇後,必須取本将軍的心頭血當藥引,才能治好皇後的病。”
大将軍說到此處,悲痛欲絕。
屋裡的人全都屏住了呼吸,他們仿佛看見古人用粗暴野蠻的方式殺害了眼前這位大将軍。
人的心頭血是能随便取的嗎?心髒一旦停止跳動,再剛強的人也沒辦法活下來。
“君要臣死,臣不得不死。”大将軍滿臉悲憤,“接到聖旨,本将軍萬般無奈,丢下十萬大軍回了朝都。
秃驢欺騙了本将軍,說把本将軍心頭血塗抹在畫着将軍劍的畫上,魂魄會聚集在此,入土七七四十九天,便能重見天日,還說這是本将軍能消除皇帝疑慮的唯一辦法。
将軍劍殺戮太重,不能帶進宮中,免得傷到皇後,要帶隻能帶一幅畫。為了掩人耳目,還不能明目張膽地将那幅畫帶進去,隻能用另外一幅畫遮掩。
逍遙子是本将軍先認識的秃驢,當年他窮困潦倒,被本将軍所救。覺得他頗有才能,舉薦給了皇後,後來他成了皇帝身邊的國師。
他的話,本将軍很信任。隻是沒想到秃驢居然騙了本将軍,什麼七七四十九天能重見天日?根本就是謊言,天大的謊言。”
顧清清:“!!!”
大将軍!你還是太單純了,農夫與蛇的故事你肯定沒聽說過。
杭老爺子的眼眸睜大了好幾分,他難以置信地望着大将軍,很想知道他說的到底是不是真的。
杭仲文不知道族譜裡的老祖宗到底叫什麼名字,所以沒什麼感覺。陳章是外人,自然也不會有什麼情緒外洩。
他就默然地坐在一旁,像聽故事一般聽着大将軍的血淚控訴。
“心頭血取了出來,本将軍也死了,魂魄飄蕩在空中,被秃驢收了一部分進入将軍劍裡,陷入沉睡。醒來居然過了幾千年,誰能告訴本将軍,這幾千年都發生了什麼?”
杭老爺子最先出聲,他表情認真地問:“您真的是杭慕天?字瑾瑜?是我們杭家的老祖宗?”
此言一出,不但大将軍愣住了,幾乎所有人都愣住了。
杭家老祖宗?
這是巧合還是劫數?
大将軍重重點頭:“本将軍就是杭慕天,字瑾瑜,難道你們是本将軍的後人?本将軍死時,兒子才出生五個月不到。”
杭老爺子走出房間,不久後回來,手裡捧着一個紅木盒子,打開,裡頭是一本泛黃的書本。
外頭用古繁體文字寫着“族譜”兩個字。
“這是我們杭家的族譜,老祖宗的确是叫杭慕天,字瑾瑜,隻是從後周起開始記載,并沒有什麼大晉。”
翻開第一頁,杭老爺子指着上面的姓名,拿給大将軍看,并告訴他。
“你說的大晉王朝應該是後晉,存在的時間并不長,也就經曆了兩代皇帝,短短十二年被後周給滅了。”
接過族譜,大将軍不但手在抖,連說話的聲音都在抖:“十二年?兩代皇帝?這麼說來,外甥并沒有榮登大寶?”
沒人能回答得了他的問題,後晉朝的事,他們哪裡知道?
大将軍一頁一頁地翻着族譜,看着杭家家族從後周一直到今天的足迹,仿佛看完了他死後幾千年來的朝代更疊,家族遷徙。
時光荏苒,從古到今,都體現在了這本保存完好的族譜上。
放下族譜,大将軍沉默着,呆呆坐在那裡,一動不動。
許久之後才看着杭老爺子,慢慢說道:“這族譜是本将軍兒子修訂的,他不敢把本将軍的身世說出來,隻記載了本将軍的名字,出生日期,連死亡的時間都不敢記載。
難怪這具屍體能與我契合,抗争,原來他是我的後人,身體裡留着我的血脈。”
大将軍低頭看着杭默然的手和腳,再看着地上那張被他踩踏的面目全非的畫。
“這東西一會兒将它燒了,隻要它沒了,本将軍的魂魄便會自動煙消雲散。當年秃驢隻收了一魂進入畫裡,另外兩魂被收進了将軍劍。
那把劍應該是被他們毀掉了,狗皇帝忌憚本将軍,自然害怕本将軍魂魄歸位,死而複生。沒了杭家的庇佑,狗皇帝居然被人滅了國。
哈哈哈!報應啊!不知道他被人俘獲,淪為階下囚時,可有後悔弄死本将軍。”
杭老爺子将族譜收好:“曆年來,曆朝曆代,凡是枉殺忠臣良将的皇帝,最終都會走向滅國,後晉也是如此。”
大将軍回頭瞧着他,似乎有疑慮:“真的嗎?”
“真的。”杭老爺子很肯定地回答,“這是定律,沒有哪個王朝能夠躲過。一旦猜忌良将,将其絞殺,那就是亡國之兆。”
“哈哈哈!此言本将軍愛聽。”大将軍豪爽大笑,笑的淚流滿面,“狗皇帝愚蠢之極,害死了本将軍,他連江山都坐不穩。
他坐不穩不要緊,可憐了本将軍的大姐和外甥呀!被人捉住,還能有個好?”
這話題太沉重,沒人能回答他。自古亡國的皇族,基本上都沒有好下場,不是直接被殺,就是送去做苦役。
不管哪一種結局,最終都難逃一死。
隻是有些人死的輕快些,而有些人卻過得生不如死。
“罷了,彈指一揮間,數千年已飛馳而過,縱使當初再不好,本将軍也無能為力了。”
大将軍站起來,撿起地上的那副畫,望着畫中的劍,滿目深情,仿佛在注視一位相依相伴了多年的老友。
而後将畫遞給杭老爺子:“燒了它,本将軍的魂魄無所依從,再不會來打擾後人。這把劍叫将軍劍,是本将軍的爺爺親手所鑄,可惜已經尋不到它的蹤迹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