趙琰望著眼前小山似的野氂牛屍體，喉嚨發緊。
蘇海燕正蹲在牛群旁，手中峨眉刺尖銳的地方，泛著冷光，而且上面凝結的黑血已乾涸成痂。
「這些畜生眼睛都紅透了，見人就撞。」
她頭也不擡，聲音裡帶著劫後餘生的顫抖。
「我剛宰了第三頭，剩下的突然全朝懸崖狂奔，活活摔死在下面。」
話音未落，地面突然傳來細微震顫。
火女的烈焰在遠處熊熊燃燒，卻壓不住地底傳來的嗚咽般的聲響。
趙琰瞳孔驟縮，他注意到野氂牛脖頸處都浮現著蛛網般的紋路，灰黑色的脈絡從傷口蔓延至全身，與古剎中石像上的符文如出一轍。
「快回去！」
趙琰抓住蘇海燕的手腕：「這些氂牛被古剎的怨氣污染了，整片區域都在……」
轟——
爆炸聲撕裂空氣。火女的藍色火焰衝天而起，裹挾著焦黑陶俑碎片直衝雲霄。
軒轅坤狼狽地從廢墟中滾出，肩頭血肉模糊：「有東西從地底鑽出來了！那些石像根本燒不幹凈！」
眾人轉頭望去，原本平整的地面如同沸騰的水面翻湧。
數以百計的陶俑破土而出，空洞的眼眶中流淌著墨綠色的液體。
它們機械地朝著火焰聚集，每靠近一分，體表的裂痕便癒合一分。
裴秀揮舞長劍劈開兩個陶俑，劍鋒卻被黏液腐蝕出細密的孔洞。
「它們在吸收火女的靈力！必須切斷源頭！」
火女面色慘白，她全力維持的火焰正被陶俑群吞噬。
趙琰突然想起修羅記憶中的畫面。
古剎深處曾鎮壓著一尊名為「業火魔胎」的邪物，需用佛門至陽之火日夜灼燒，方能鎖住其怨念。
而火女的烈焰雖強，卻並非純正佛火。
「用火女當誘餌！」
趙琰喊道：「軒轅坤、葉晨欣，你們抓緊拉開距離，往北邊跑！」
「那裡有天然石陣，能隔絕怨氣。」
「裴秀，你和我去找古剎地宮的入口，隻有毀掉魔胎才能……」
「小心！」
鍾黎的驚呼被金屬斷裂聲淹沒。
一道黑影從陶俑群中暴起，直取火女咽喉。
趙琰揮刀格擋，骨刀與對方利爪相撞，迸發出刺目火花。
他這才看清，襲擊者竟是個半人半牛的怪物，頭頂雙角纏繞著鎖鏈，兇口嵌著半塊殘破的佛牌。
「是守塔人的血脈！」
鍾黎瞳孔驟縮：「他們先祖為鎮壓魔胎，自願與氂牛簽訂血契，卻被魔胎反向侵蝕，變成了……」
怪物發出震耳欲聾的咆哮，周圍野氂牛屍體突然齊刷刷轉頭，空洞的眼窩中亮起幽藍光芒。
趙琰感覺體內修羅之力不受控地翻湧，記憶碎片如潮水般襲來。
千年前，修羅曾在此與魔胎交手，為保護守塔人幼子，將自身一縷殘魂注入佛牌……
「蘇海燕，帶火女走！」
趙琰將骨刀擲向怪物，趁其分神之際，縱身躍向古剎最高處的斷塔。
塔身裂縫中滲出腥臭液體，每一滴落地便腐蝕出深坑。
他扒著搖搖欲墜的磚石向上攀爬，耳畔傳來同伴們廝殺的吶喊，以及越來越近的破空聲。
魔人追來了。
當趙琰終於在塔頂找到地宮入口時，月光恰好穿透雲層。
入口處的浮雕描繪著修羅與佛陀對峙的場景，佛陀手中的蓮台正化作魔胎的形狀。
他深吸一口氣，將靈力注入浮雕，地面轟然裂開，露出漆黑的甬道。
與此同時，地面戰場陷入絕境。
火女的火焰徹底熄滅，陶俑群化作黑色洪流席捲而來。
蘇海燕護著火女且戰且退，突然瞥見遠處山巔閃過三道紅芒。
那是魔人標誌性的追魂燈。
「裴秀！趙琰再不來，我們都得死在這兒！」
她怒吼著，骨刀在月光下劃出絕望的弧線。
地宮深處，趙琰舉著火把穿行在布滿符文的甬道中。
牆壁上的壁畫講述著殘酷真相。
守塔人世代以鮮血餵養魔胎，企圖將其凈化，卻在某次祭祀中被魔胎反噬，整個古剎淪為怨氣牢籠。
突然，火把無風自滅，黑暗中傳來嬰兒啼哭般的聲響。
「出來！」
趙琰握緊腰間短劍，修羅之力在掌心凝聚。
陰影中，一個渾身纏繞鎖鏈的孩童緩緩現身，空洞的眼窩中倒映著趙琰的身影。
「哥哥，你終於來接我了……」
這聲音如同一記重鎚砸在趙琰心頭。
他猛然想起，千年前那個被自己救下的守塔人孩童，臨終前曾將佛牌託付給他：「若有朝一日魔胎蘇醒，請帶它解脫……」
地面傳來劇烈震動，孩童的身形開始扭曲，化作一團不斷膨脹的黑色球體。
趙琰咬牙將靈力注入短劍，刺向球體核心。
劇痛從手臂傳來，他感覺自己的靈魂正在被撕扯，修羅之力與魔胎怨念瘋狂對沖。
恍惚間，他看到地面上同伴們的身影。
裴秀為保護葉晨欣，後背被陶俑貫穿。
軒轅坤瘋狂地揮舞雙刃劍，與魔人拉開距離。
而蘇海燕正抱著重傷的火女，朝著地宮方向拚命奔逃。
「小心點，別倒在這裡！」
趙琰怒吼，短劍爆發出刺目金光。
記憶中的修羅殘魂與他的意識融合，化作一柄燃燒著金色火焰的巨劍。
他揮劍斬下，魔胎髮出凄厲的慘叫，整個地宮開始崩塌。
當趙琰抱著魔胎殘骸衝出地宮時，黎明的第一縷陽光刺破陰霾。
陶俑群在金光中化為齏粉，野氂牛屍體上的黑氣也隨之消散。
蘇海燕癱坐在地，看著趙琰懷中逐漸透明的孩童身影，哽咽道：「這孩子……終於解脫了。」
孩童的虛影對著趙琰露出微笑，化作點點星光融入朝陽。
趙琰望著遠處升起的狼煙，握緊骨刀。
魔人雖暫時退去，但這場與邪祟的戰爭，遠未結束。
「走吧！」
裴秀掙紮著起身：「我們得在天黑前找到新的落腳點。」
「不過在此之前……」
她看向趙琰，眼中閃過一絲異樣：「你不打算好好地解釋一下嗎？」
趙琰苦笑，望著天際翻滾的烏雲。
上一世的因果，這一世的糾葛，都將在尋找真相的路上，逐漸浮出水面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