「誰說他沒娘養了？」
周瑟瑟一開口。
大多數人的目光下意識的投射過來。
包括被看護人捏在手裡的星星。
星星見到周瑟瑟的一剎那，嚇得縮了縮脖子。
看護人鬆開星星，徑直走到周瑟瑟面前，冷笑的說道，「這麼說，你是他娘了？」
星星在後面大聲喊道，「不是的，她不是我娘，她和我沒有關係，你讓她走。」
看護人絲毫沒有理會星星的話，「既然你承認你是他娘，養不教父母之過，你家孩子偷了我的糞，今天晚上是被我抓著了，以前沒抓著的時候還不知道偷了多少，這事兒，你來管不？」
周瑟瑟毫不猶豫的點點頭，「我管，你的損失，我來賠。」
星星錯愕的嗔目結舌。
其他的家長聽到關於賠償的事兒了，也湊了過來。
看護人哼哼了一聲，「既然如此，那咱們就清清賬，三天前我這裡的糞還是滿的，現在少了那麼多，你們一個孩子家就給我十塊錢吧。」
參與今天晚上偷糞的總共有十一個孩子。
一個孩子家出十塊錢。
加起來就是一百一十塊。
好傢夥！夠機關鐵飯碗四個月的工資了。
聞言。
其他人紛紛倒吸了一口冷氣，「十塊錢，你咋不去搶呢？你這一窨的糞，恐怕都值不了十塊錢，做人得講點良心！
我們家的孩子做錯了事情我們承認，我們感到非常抱歉，現在我們也竭盡全力的來配合你商量補償的方案，可你不能獅子大開口啊。」
看護人呵呵一笑，「你們不想賠錢也行，那咱們就去警察局裡找警察來說道說道。
大不了就讓你們家孩子在裡面蹲幾天，出來可就成小小勞改犯了，到時候上不了學，找不著工作，娶不著媳婦兒，哭的還得是你們！」
這時候的普法力度不夠，一些家長一聽這話，眼睛裡很明顯的透出了恐懼。
周瑟瑟的手忽然被拽了一下。
她低下頭。
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挪到她身邊的星星。
星星仰頭看著周瑟瑟，小聲說道，「你回家吧，我做錯的事情我自己承擔，大不了我就去警察局蹲局子，我一定不會連累你們的。」
周瑟瑟反問道，「你是怕連累我，還是怕連累你爹？」
星星沒說話。
周瑟瑟一隻手搭在星星的肩膀上，「我一個小攤販，你談不上連累我，你要是怕連累你爹，你就大錯特錯了，你爹要是怕連累，當初就不可能收養你們兄妹兩人。」
星星眨了眨眼睛，眼眶微紅，兩兜淚水即將脫眶而出。
他轉過頭去。
用力的擦了擦眼淚。
然後轉過來和周瑟瑟說，「可是十塊錢太多了，我總共偷了三次了，加起來也沒有偷到三毛錢的糞，他在訛詐你。」
周瑟瑟捏了捏他的臉頰，「就算你偷了一塊錢的糞，你以為當你被抓住的時候，賠一塊錢就可以萬事大吉嗎？星星，如果是這樣，那麼犯罪就沒有成本了。」
星星似懂非懂。
周瑟瑟拍拍他的腦袋，走到了看護人跟前，「借一步說話？」
看護人梗著脖子說道，「不用，有啥話就在這裡說吧，沒啥需要藏著掖著的。」
周瑟瑟笑了笑，「行，那我就說了，上面規定沼糞地點必須要遠離生活區域至少一百米，你沒有做到。
漚肥過程中，產生的氣體易燃易爆炸，必須要遠離明火，可你在院子裡搭了廚房，不符合規定，最後……」
周瑟瑟靠近看護人，壓低聲音說道，「大哥，你自己偷運出去的糞，可不能讓我來買單。」
看護人身子一震，不敢置信的看著周瑟瑟，咬牙切齒的盤問她道，「你怎麼會知道？」
周瑟瑟似笑非笑的看著他，「該我們負的責任，該我們應該賠的賠償，我們絕對不會推脫，但不該我們負責的，我們也不可能認。
如果你覺得這件事情必須要通過警察局來介入，才能得到一個讓你滿意的結果，可以！可為什麼要等到天亮之後再去呢？警察局明明是二十四小時值班的，現在就可以去的。」
看護人盯著周瑟瑟，憤憤的淬了口口水，「行，你真行！」
周瑟瑟但笑不語。
看護人咬牙說道，「那就一人一塊錢，少一分也不行，少一分錢，咱們警察局裡見！」
其他人紛紛掏錢。
畢竟十塊錢和一塊錢對比太慘烈，他們唯恐看護人會改了主意，恨不得立刻拿錢、立刻走人。
周瑟瑟也遞過去了一塊錢。
看護人捏著一塊紙幣，盯著周瑟瑟，低聲說道，「妹妹，咱們不管什麼仇什麼怨，從我拿了這一塊錢開始，就互不相幹，不管你知道什麼，或者你聽說過什麼，都請你忘記。」
周瑟瑟假笑著點頭，「當然。」
回去的路上。
周瑟瑟一瘸一拐的走。
一言不發。
星星嘗試多次後，才鼓起勇氣，「對不起！」
周瑟瑟聲音輕飄飄的說，「你沒有對不起我，你對不起的人是你自己，是你死去的爹，是你現在的爹，星星，你為什麼要去偷糞賺錢？」
星星低下頭。
腳步逐漸變得沉重起來。
一步一步。
好像瘦弱的肩膀上背了重負。
他吞吞吐吐的說道，「我想去買《丁丁歷險記》的下冊。」
周瑟瑟腳步忽然停下來。
小傢夥繼續哽咽著說，「但是要四毛六，太貴了，所以我想自己賺錢自己買，我找其他的活，他們都不用我，我在路上閑逛的時候，正好遇上了偷糞的孩子，他們說可以帶我一個，隻要我不告狀就好……」
周瑟瑟問道，「偷一趟，給你多少錢？」
星星吞又吞口水，「背著筐簍子偷一趟是一分錢。」
周瑟瑟沉默一陣，「一筐簍子是多少斤？」
星星：「三十幾斤。」
周瑟瑟：「……」
六歲的星星，都不知道有沒有三十斤！
她扁了扁嘴，說不出心裡是什麼滋味兒，「先回家吧。」
星星縮著脖子。
不敢相信的看著周瑟瑟。
周瑟瑟蹙眉，「幹什麼？不想回家？」
星星連忙搖搖頭，「你不打我嗎？你還是想回家以後再打我？你還是在這裡打吧，回家以後打我，會嚇到點點的。」
以前沒有做錯事情的時候都經常挨打。
現在做錯事情了。
肯定要打的更重吧。
星星做好準備了。
而且……
他決定這一次挨打，不給周瑟瑟記小本本了，因為是自己真的該打！
周瑟瑟默然。
對於星星的偷盜行為，肯定不能如此善罷甘休，可怎麼做才能讓孩子既認錯，又能痛改前非，她需要好好考慮考慮。
她剛要開口說話，忽然看見數不清的手電筒的燈光交織起來，距離自己越來越近。
那是從大院過來的方向。
壞了！
周瑟瑟心裡咯噔。
迅速拉著星星的手，不顧自己刺痛的膝蓋，躲進了路邊草叢。
她捂著星星的嘴，警告道，「不許說話！」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