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鐵軍接過紅薯,面上沒什麼表情地說。
「在家照顧好你弟弟妹妹,多花點心思。
我在家的時候他們怎麼都聽我的,多在自己身上找原因,多想點辦法。
學費嘛,你跟老師說我回去了就去交,先欠著。
我和你媽隻是來勞教一個月,又不是死了。
你哭哭啼啼像個什麼樣。」
以往家裡不管遇到什麼事情,都是林菀頂著。
林潔自然是從來沒有獨當一面過。
該訴說的委屈差不多都訴說了,林潔吸了吸鼻子又說。
「爸、媽。
你們為什麼就不能跟大姐講和呢?
隻要你們認個錯,保證以後不再犯,就不會來這裡受這份罪了啊。」
話音剛落。
陳紅霞就像被點燃的炮仗一般,「刷」地一下站起身來,猛地用手拍著桌子,大聲吼。
「叫我跟她林菀承認錯誤?
我呸!」
聽到這話,林潔急了。
趕緊站起身來,用手緊緊地捂住陳紅霞的嘴。
「媽,你小點聲,這還在沙場呢。」
緊接著,她又看了看外面,確定沒有監管員了,小聲說。
「不管是認個錯還是保證以後不再犯,這些都隻要說說,動動嘴皮子就好了啊。
你看現在。
你和爸得在沙場幹一個月活,自帶吃食不說,還沒有工分。
何必呢?」
陳紅霞瞪圓眼睛,狠狠地瞪著林潔。
「我是他媽,哪有長輩跟晚輩道歉保證的。」
林潔啞然。
隻能岔開話題,又聊了一些其他之後,時間也就差不多了,林鐵軍他們被催著返回工地。
林潔目送他們走遠,又擡手擦了擦眼淚。
林鐵軍和陳紅霞一起往工地走。
嘴裡還不停念叨著林潔真不中用,這點事情也辦不好。
綠水灣大隊,王家
夏日的午後,熾熱的陽光終於收斂了一絲絲鋒芒。
王龍、王拓和王戀像往常一樣,坐在屋門口的老樟樹下乘涼。
一旁的王林坐在泥地上玩著泥巴。
四個娃身上衣服的顏色早已變成了統一的灰黑色,有些地方還染著一塊塊黑漬,腳底闆黝黑。
王戀的麻花辮更是亂糟糟的,幾縷髮絲鬆散地垂落在臉頰邊,像是被大風無情地掃蕩過。
麻花辮上還稀稀拉拉地粘了一些不知名的小碎屑。
王龍眯著眼睛在數日子,過幾天就要開學了。
婆婆應該就會給自己零花錢了,到時候,去供銷社買法餅吃。
法餅便宜,他們幾個人的零花錢湊一湊,夠買來填飽肚子。
就算差一點,每人吃半塊法餅再喝點水,也行的。
正想著。
突然感覺到身旁的王戀站了起來,喊道「爸,是爸回來了。」
說完就跑了起來,她的麻花辮在身後一甩一甩的,幾縷鬆散的髮絲隨風飄動。
看清遠處的身影後,王龍和王拓也趕緊跟著跑了起來。
王戀跑得飛快,轉眼間就撲到了來人的身上,小手緊緊環抱著來人的雙腿。
「爸,你可算回來了。」
王富貴蹲下身來,放下手裡的行李箱,寵溺的抱起王戀。
王龍和王拓也氣喘籲籲地跑到了跟前,臉上都是抑制不住的興奮,眼裡光彩奪目。
男人身材不算高大,戴著一副眼鏡,上身穿著的確良襯衫。
下身是一條深色的長褲,褲線筆直,沒有一絲褶皺。腰間系著一條黑色的牛皮皮帶。
王富貴抱著王戀,身邊跟著王龍和王拓,父子幾人其樂融融地朝著家的方向走去。
這會兒,正是生產隊的隊員們下工的時間。
陳大娘走在人群中,她的眼睛尖,老遠就看到了王富貴和幾個孩子。
趕緊用胳膊肘碰了碰旁邊的孫大娘,大著嗓門。
「那個是誰?是不是王經理和幾個孩子。」
陳大娘的這一聲呼喊,就像一顆石子投入平靜的湖面。
瞬間引起了周圍下工回家人們的注意,大家紛紛好奇看了過去。
走在最前面的人,一眼就認出了王富貴,熱情打起招呼來。
「王經理,回來啦!」
王富貴正和孩子們說著話。
突然聽到有人喊他,他微微轉頭,側身望去。
看到是村裡人,也一一打起招呼。
一時間,一行人在村頭熱熱鬧鬧的寒暄起來。
過了好一會兒。
全都和王經理打過招呼,還多說了幾句話之後,才一起朝村裡走去。
進了村之後。
一部分隊員惦記著回家做飯,在和王富貴告別後,才依依不捨的各自回家去。
劉村長在得知王富貴回村後,著急忙慌地趕來。
和一部分隊員陪著王經理走到了王家門口。
剛走到自己屋門口的陳大娘,看到李桂花正和一群嬸子們在拉家常。
她扯著嗓子喊「王嬸子,你咋還在這兒呢,你家王經理回來了。」
聽到兒子回來了,李桂花哪還顧得上和那些嬸子們繼續閑扯。
她趕忙站起身來,抖了抖身上的衣服,杵著拐杖邁著急促的小碎步,火急火燎地往回趕去。
一邊走著,一邊大聲嚷嚷。
「哎呀,我們家富貴回來了,我跟你們說啊。
我們家富貴啊,多虧我給他取了這麼好的名字。
才有了今天,這老王家都得感謝我,」
富、貴在這年代可不是個好事,嬸子們交換了一下眼神,沒人敢接話。
然而李桂花不怕,她兒子可是王富貴。
李桂花再怎麼急沖沖的往家趕,可畢竟年紀大了。
等到她一臉歡喜地到家時。
王和平正坐在屋檐下抽大前門,吞雲吐霧,快活似神仙。
這大前門當然是王富貴帶回來的。
這時候,李桂花當然不會管王和平在幹啥。
腳下的步子絲毫未停,徑直朝屋裡走去。